临平建镇于北宋端拱元年(年),当时已是交通方便,市场繁荣、风景秀丽的市镇。苏轼在杭居官,常来临平,为百姓办了好事,也留下不少有名的诗篇,在《苏轼诗集》中收录的与临平有关的就有十多篇。
宋神宗熙宁四年(年)十一月,苏轼首次来杭通判。
次年初冬,他奉运司檄来汤村镇督开运盐河。汤村镇今为临平乔司一带。当时有盐场,其盐用铁盘盛卤,山柴煎煮,色白粒细,味稍淡而鲜,受杭民喜爱,也是宋朝官府重要的财*收入来源。但汤村地处沙壤,河道狭小,运输不便。苏轼即因此奉派督役开河,以利盐运。他到达工地时,正值天雨,狭路泥泞,人马杂行,民夫叫苦不迭。
苏轼本来就关心民众疾苦,此时又在遭贬之后,见此情景,对民夫颇为同情;但他也很清楚盐运的紧迫性。在这矛盾心情下,他写下了不朽诗篇《汤村开运盐河中督役》。真实纪录了当时农夫冒雨开河“懂懂晓鼓动,万指罗沟坑”、“人如鸭与猪,投泥相溅惊”、“线路不容足,又与牛羊争”的凄楚情景。但是他也知“盐事星火急,谁能恤农耕”,于是“胡不归去来,滞留槐渊明”之心,油然而生,跃然纸上。当晚,他住在汤村附近的水陆寺(当时杭郊有三个水陆寺,在汤村附的当为外水陆寺),心情仍很平静。他既看到农夫的辛苦,更想到又是“农事未休侵小雪”的时刻,这在当地正在播麦种菜的农忙季节;而且这里土质沙松,并非新道的理想开河之地,内心反对,又不得不违心督役,于是又写了《是日宿水陆寺,寄北山清顺僧两首》,向在杭诗友清顺僧继续倾吐了自己“年来渐识幽居味,遥想后身穷贾岛”的感慨。汤村之盐源源运入,艮山门外都盐仓又堆满了存盐,盐场课税又汩汩充实国库。
但是,南宋嘉熙三年(年),一次大潮,外水陆寺被冲毁,盐场及运盐河也受潮害。到明永乐十三年(年)连汤村也整个儿被钱塘潮冲毁。这条运盐河开成后,和前沙相联,直通杭州汤村镇移建到桐扣山脚,这条河自然也被废毁了,今天乔司一带土地是后来沙土冲积形成的,当日苏轼督开的运盐河已无迹可寻了。但是不管怎样,当时苏轼开了运盐河还是在开发运输上起了积极作用的。
临平北面是临平山,在南面原来是常常要泛滥成灾的临平湖。湖水带着泥沙不断扑向临平山坡,在山南形成水塘遍地和高低不平的汀洲。直到宋神宗元丰年间(年~年)和南宋理宗绍定两年(年),先后筑起了白龙潭堤和永和堤以后,才阻滞了湖水浸入,稳定了临平陆地。
苏轼通判杭州在筑堤之前,当时临平洲塘遍布,水陆相间,居民利用水塘种藕,开花之际,一片“藕花红白水云间”的美妙景色,吸引了许多文人学士。苏轼是否在藕花盛开季节到临平观赏,目前尚未见史料记载,但是苏轼对临平藕花的喜爱却留下一段佳话:当他看到他的诗友道潜诗僧所写的“风蒲猎猎弄轻柔,欲立蜻蜓不自由,五月临平山下路,藕花无数满汀洲”(《过临平》)一诗时,不禁赞赏不已,动手挥毫书录,寺僧勒立石碑。从此以诗名景,为临平留下了“藕花洲”名景,道潜诗至今犹在临平民间传诵不绝。
当时临平有个女画家——宗妇曹夫人还据诗意画了一幅《临平藕花洲图》。这诗书画三绝更提高了临平藕花洲的知名度。现在三绝已无遗物。说到藕花洲的遗迹,现在临平山北有一狭长水塘,当地人称荷花塘,说这是藕花洲遗址;有人则依据旧志及《临平记》所载,说藕花洲原在山西南安隐寺附近,不在山北,但我觉得了解临平陆地变迁的历史,则争端自解。应该说当时是“藕花无数”,并非光有一个汀洲。安隐寺旁也可能是勒石立碑之所。永和堤成之后,临平水患骤减,池塘日盈,汀洲渐平,但留下几个藕塘荷池,也不是不可能的。有个荷花塘作遗迹,人们会引起对苏轼、道潜的怀念,不失为一件好事。
北宋时临平这种独特的地理面貌,不仅在夏天“藕花无数”、“风蒲猎猎”,而且在冬日雪后,也“古涧流银,群山玉立,风景清绝”,这对苏轼是更加具有吸引力的。熙宁六年十一月,苏轼赴常州、镇江赈饥。柳瑾(字子玉)住监灵仙观,附载同行。到临平正值下雪之后,苏轼硬拉柳瑾去走访住在僧舍的陈烈,共赏雪后美景。苏轼诗兴勃发,赋下了《雪后到临平,与柳子玉同至僧舍,见陈尉烈》一诗,说“落帆古戍下,积雕高如丘,强邀诗老(指柳瑾)出”观赏“石鼎浮霜枢”的奇景,并感到“大哉天地间,此去得浮游”的满足,遭贬抑郁之气,一扫而空。
临平山多泉,但现在临平人最熟悉的是“安平泉”,这又和苏轼有关。熙宁七年,苏轼到临平,听说临平西南角安隐寺前有安平泉时,马上就去了。他用杓舀了水就喝,喝后连赞:甘哉!岂陆羽所遗耶?诗兴又发,手题一诗——《安平泉》七律,诗中表达了他“闻说山根别有源,拨云寻径兴飘然”的迫切心情,赞赏了泉水“凿开海眼知何代”,“煮茗僧夸瓯泛雪”的妙处,说出了“当年陆羽空收拾,遗却安平一片泉”的感叹。此诗墨迹为历代寺僧所珍藏,据说在明初洪武年间,被一个姓白的官吏,以膺品易走了真迹,但寺僧并没有察觉,仍勒石于泉边,不久又被毁。明末里人沈一先集苏字按原句另立一碑。现在此碑也已不见,幸安平泉仍在,见安平泉而思苏东坡,临平人普遍有此心理。
临平西南五公里处还有座佛日山,北宋时这里净慧禅寺为中心有一个建筑群,是仁和县有名的禅院胜境,也是苏轼常去之地。熙宁六年七月,他去后就写下《游佛日寺》五绝一首,云“熙日知何处?皋亭有路通(皋亭,指皋亭山,在佛日山西,与*鹤、佛日、桐扣同为当地名山)。钟闻四十里,门对两三峰”(此诗《苏轼诗集》未收,见《临平记》),栩栩如生地描述了佛日美景。后杭州太守陈襄(字述古)离任赴南京,苏轼请他至临平,陪他游了佛日山寺。苏轼把此事题在净慧寺法堂壁上,辞云“祖老入山之十三日,述古赴南都,率景达、原叔、子中、子瞻会别于此。熙宁七年八月十三日”,字方四寸许。至淳熙四年(年),寺僧慧举将苏轼题名勒石立碑,范成大为之作跋。次年正月初九,周必大又为书跋。
苏轼对这里的幽静环境十分喜爱,把寺后的向下庵选作读书之处;和佛日寺僧道荣结为挚友,写了《佛日山荣长老方丈五绝》五首七言绝诗送给道荣,盛赞佛日山“千株玉槊搀云立,一穗珠旒落镜寒”,“东麓云根露角牙,细泉幽咽走金沙”的美丽景色和“山人睡觉无人见,只有飞蚊绕鬓鸣”的幽静境界,感谢道荣“山中只有苍髯叟,数里萧萧管送迎”。表示要“结为三友冷眼看。”苏轼还应道荣之约,为他们所供之观音象作《灵感观音偈》,并在其引中赞扬荣僧“秉心端严”。元祐四年(年),苏轼第二次来杭时,又为《佛日轮藏》(经书,据《临平记》载为元丰年间所抄录)题了“天宫宝藏”四字。可惜现在这里已成为开采石灰石的水泥厂矿区,原来景迹已遭毁坏,遗迹荡然无存了。
苏轼对临平山下似乎很有些偏爱。当送陈襄至临平相别时,苏轼专门写了一首题为《南乡子·送述古》的词,说“谁似临平山上塔,亭亭,迎客西来送客行”,既把临平塔作为惜别的标志,也望陈襄牢记临平山上塔,莫忘东坡送别情。他自己离开杭州后,仍时常怀念杭州,也怀念临平塔。元丰七年(年)他在*州任上与杭州人裴惟甫相遇于秣陵,勾起了满腔思杭之情;他在《次韵杭人裴惟甫》一诗中写道:“余杭门外叶飞秋,尚记居人挽去舟,一别临平山上塔,五年云梦泽南州。凄凉楚些缘君发,邂逅秦淮为子留,寄谢南湖旧风月,故应时许梦中游。”对杭州和临平的怀念,感人至深。这座临平山上塔据说是在南宋时折毁的,明时尚存塔基,现在无迹可寻,但苏轼对临平的情思却依然留在临平人的心中。(作者:周如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