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德昭
近读莫言先生的大作,他在谈到动物的贪婪时,举了这样一个例子:“据说印度人为捕捉猴子,制作了一种木笼,笼中放着食物。猴子伸进手去,抓住食物,手就拿不出来。要想拿出手来,必须放下食物,但猴子绝对不肯放下食物。”我颇为惊诧,旋即掩卷沉思起来。我首先想到了人们耳熟能详的猴子掰玉米的故事,继而思维发散,过去在中学教书时钓海虾的往事浮现在我的眼前。所谓的海虾,其实就是我们家乡——皖南水乡遍地可见的小龙虾。这一物种原产于北美洲,在上世纪初先是传入日本,后经日本引入我国大陆,直到上世纪70年代末才在我的家乡普遍出现。海虾随着水温和光照时间的不同,一般呈青灰色或暗红色,但所有海虾性成熟后都会呈现出明显的暗红色,有的甲壳部分还呈黑色。由于海虾食性杂、繁殖和适应能力强、生长速度快,既生活在水中又能在陆地爬行捕食,且好打洞——冬天一般在洞穴里休眠,在当地的生态环境中具有绝对的竞争优势,故而总是水陆并进呈辐射状四处扩张领地,现已渗透到全国除西藏外的各地。这种生活在淡水中的外来物种,大概是因为长得像海产品大龙虾,生活在内陆水乡的乡民们初识其真容后,一些博闻广识的人便想当然地就将其称之为海虾。于是,广而传之,家乡人至今仍一直以海虾相称。小龙虾的称呼只是后来才有的“官方语言”。我所教书的中学位于紧邻县城的乡下,背靠一座小山丘,出了学校大门满眼都是广阔的田园风光。那里阡陌纵横,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池塘和众多宽窄不同的水渠星罗棋布地散落在形状各异的水田之间。这些池塘和水渠里生活着众多大大小小的海虾。我们所有住校的老师都有晚饭后外出散步的习惯,这是当地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成了家的自然是出双入对,单身的或结伴或独行。大家一般都是沿着风漾霞染的乡间小径或田埂渠堤,伴着天籁之音神游六合八荒,边观景谈白边漫无目的地行走,在恬淡、曼妙的情境中增进情谊愉悦身心,再在潋滟的月光下乘兴伴着星星回返。上世纪80年代末,已经结婚的我在与妻散步的过程中因受附近村顽的启发,一天路过一个水塘边,一时兴起便也试着玩起了钓海虾的游戏。开始我俩只是为了增加一点散步的色彩和生活的情趣,是纯粹为了玩的,不曾想这东西嘴太馋太好钓。于是,钓趣大增,从次日起,我俩外出散步时就会常常带上钓海虾的工具。说到工具其实就是一根不长的细线(不是钓鱼线,用几段缝衣线搓合在一起也行,强度只要能吊起一只大海虾),一个装海虾的塑料袋和一根长约50厘米细小的棍子或小竹竿。前两个出门时可装在裤袋里,后一个可在田野中拾取或干脆取一段较硬的植物茎替代。钓饵就是田埂塘边极常见的灰褐色癞嗒咕(学名叫泽陆蛙)。这种长不足6厘米的小动物稍受惊扰便会从藏身处蹦跳出来,但跳不高也跳不远,空手很容易捉到。想钓海虾时,只需顺道捉一只癞嗒咕,将其摔死后在水边用线的一头将其捆牢,将线的另一头系在棍子上,然后手握短棍将癞嗒咕作饵放入水下即可。人只要时不时地拎一下线,稍有手感,便能钓上一只海虾,而且手根本不用下水,可把海虾直接提到岸上来。钓海虾时,你尽可谈笑风生,无需那么神情专注,也可像玩似的在岸边边走边轻拖着饵,海虾在水中有时会跟着饵追。没有见过钓海虾的朋友也许会问:你这样钓海虾,海虾不会跑?再怎么说,你把虾饵和虾提出水面时,天生就是弹跳高手的它在没有受到任何限制的情况下,能不逃吗?呵呵,恭喜你,问对了!它是真的不逃。到嘴的食物它舍不得放,过份的贪婪使它丢掉了对危险的警觉,口欲的快感已使它忘形到不顾身家性命。可悲的是,直到将海虾与饵放到岸上人伸手去捉,有的海虾还死死抓住食饵不放。而且就是这样钓,我们还时不时地一次能钓上两只海虾。是故,海虾在乡民们口中还有另外一个贱称,叫“笨虾"。我们夫妻二人散步时顺便钓点海虾,既享受了过程的快乐又改善了生活,还能强身健体、节约铜板,真是一举多得的大好事!每次我们只要钓够第二天自家吃的就不会再钓,因用时不长,为了做到散步和钓海虾两不误,后来我俩都是先散步,走得远远的,然后再在返回的途中边走边钓。在水塘边垂钓,小海虾常常抢食,有点讨厌。水深不见底且长有水草的水渠里一般都藏有大海虾。最惊心的一次是在一个杂草丛生的水渠边,我刚刚将癞嗒咕放入水中,大概1分钟不到,突然钓线往下一沉且有点力道,我以为是一只大海虾在拖食,忙提杆上拉,谁知拉出水面的竟是一条长约50厘米的水赤链蛇。这条蛇已将癞嗒咕整个吞进肚里,任我将钓线在水里或水上如何用力左摆右摇上下抖动,它就是不肯将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妻子吓得一再催我扔掉线杆,已经被激起好胜心的我这时忙边安慰妻子边让她在我身边蹲下,然后手握钓线的另一头将蛇提出水面,以手为圆心用力甩动起来,并且越甩越快,也不知甩了多少圈,这条蛇才终于被远远地甩了出去。钓海虾还有一个更快更多的办法。如果家里宰杀了家禽或较大的鱼,只需将要丢弃的如鸡头、鸡肺、鸡屁股、鱼内脏等用细绳分别绑在过去家用竹篮的内侧,再用一根较长的绳子,一头系在竹篮的把上,然后拎上竹篮和绳,带上准备装海虾的袋子即可。到稍大的水塘边只消将竹篮抛进水里,将绳的另一头系于塘边的树上或用石块压住或干脆抓在手里。然后你该干嘛干嘛,大约七八分钟的光景,只消收绳将篮徐徐提起,常常一次就会有十几只海虾的收获。说来让人好笑,因竹篮孔洞众多,一些饵料难免在运动中有少部分伸出了篮外,将竹篮提到岸上后,有时篮的外侧甚至是篮子底部的外侧还趴着在水中追过来的海虾。一天,在钓足海虾的归途中,妻无限感慨地说了两句我至今难忘的“名言”:古有姜太公渭滨溪垂钓,直钩无饵且钩离水面三尺高,他钓的是王侯而不是鱼;今人无钩钓海虾却是千真万确,而且司空见惯。古云竹篮打水一场空,今竹篮钓海虾无盖很轻松。几年后,我调到县城工作,从此便再也没有钓过海虾了······蓦地,我又想到了作为地球上唯一高等智能生物的我们人类。一些人甚至包括那些为数不少的高智商、高情商的所谓“社会精英成功人士”,其贪婪的程度不与那猴、那虾、那蛇是一样一样的吗?甚至有的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就像柳宗元笔下的一种背上有黏液的虫子——蝜蝂,一路见东西就粘在身上,直到把自己压死。这也是人的本性吗?醒醒吧。(文中图片源自网络,侵删)
作者简介韦德昭,安徽当涂人,安徽省散文随笔学会会员,马鞍山市作协会员。喜寄情山水与文字,乐从容平淡生活。作品散见于《齐鲁文学》《检察日报》《安徽工人报》《安徽交通报》《安徽法制报》等纸媒,曾在省市县有关*府机构组织的征文比赛中多次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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