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继红,中学语文高级老师。安徽省散文随笔学会会员,阜阳市作家协会会员,阜南县作协副主席,阜阳市首届语文学科带头人。在《奔流》《西部散文选刊》《安徽日报》《安徽青年报》《江淮晨报》《阜阳日报》等报刊上发表散文六十多篇。另有多篇散文在各类征文比赛中获奖。想用文字温暖自己,也温暖他人。
生命留痕
葛继红
我喜欢一个人,在暮晚时分散步。白天,阳光强烈,让人害怕,总想着逃离;傍晚,天光幽暗,还不是黑暗,行走在暮色里,是自身与自然万物最为相融的时候,也是最让人心情放松的时候。从心理学角度解读,散步是释放压力,化解抑郁最好的方式。出门向南,沿着庐州大道一直走,二十多分钟后,就可以走到巢湖岸边。湖岸密布着很多芦苇,一丛一丛连在一起,颇有芦苇荡浩瀚的气势。芦苇是一种喜欢拔高的植物。它们中空的茎秆,省略了很多繁复的内容,用一种简洁的方式,一节一节往上蹿。水不停地涨,它们也不停地长,它们要高过水面,把头露出来,才不至于被淹没。暮春时节的这个傍晚,当我站在湖边时,发现湖水退下去不少。上次我来的时候,湖水直抵岸边的岩石护坡,一层一层的波浪袭来时,噌吰如钟鼓不绝。现在,岩石护坡下,露出了大片的湖滩。裸露的地面,有的地方很坚硬,脚踩上去像踩在水泥地上;有的地方较松软,我走过去的时候,两只旅游鞋底留下了清晰的痕迹。地面上,有一道一道隆起的波纹,排列整齐,顺着湖滩蔓延,那是湖水一点一点往下退落留下的印痕。湖滩上更多的是草,一望无际的草。这些生长不到两个月的草,大都有齐腰深。众多的草族中,唱主角的是蔊菜,遍布湖滩的大多数是这种草。蔊菜也叫风花菜,为十字花科一年生草本植物,有祛痰,止咳的功效。暮春时节,所有的蔊菜都在开花,一棵蔊菜上顶着几朵金色的小花,这些小野花单看不起眼,可一朵一朵连起来,连成一大片,就成了湖滩上最耀眼的景。除了蔊菜,还有莎草。我们老家管莎草叫香蒲子,因它的根有奇异的香味,晒干后可以做成香囊,挂在室内,用来防蚊虫。莎草的茎秆是三棱形,少年时,我们常把莎草的茎秆从顶端慢慢分开,用来编织蚂蚱。莎草也是中药,《本草纲目》中说它具有行气开郁,祛风止痒等功效。牛羊对莎草特别青睐,那时,我们割草的时候,常挑茂密的莎草割。乡间的沟边河畔,随处都有莎草的身影,它们占据了乡间的沟沟坎坎,自成风景。眼前的莎草,已经到了盛年,褐色的花朵成伞状,挨挨挤挤开成一片,像莫奈的印象派作品。还有蘩蒿。以前我老是把蘩蒿和茵陈弄混淆。后来一位学生物的朋友告诉我,茵陈的叶子很细碎,很柔软,而且皱缩,成羽状分裂;蘩蒿的叶子互生,叶子两面青绿色或是淡绿色。从香味上来分区,茵陈有淡淡的芳香,蘩蒿的香气比较浓烈。牛羊不喜欢这种气味,人们对它似乎也没兴趣,所以千百年来,它的日子过得不错,生存策略也很有效。不知从何时开始,吃腻了大鱼大肉的舌头,突然有一天对这种有着怪味的野草产生了兴趣。初春的时候,我在大蜀山上,看到很多人在采摘蘩蒿的嫩芽,问了一位采摘者,她说回家在开水里焯一下,凉拌吃,是上等的野味。这巢湖边一大片蘩蒿,躲过了人们的采食,拔了节往上长。这湖滩上的每一棵植物,都值得人类敬佩。它们集体站立的地方,等雨季来临,就会变成汪洋。它们要赶在大水漫上来之前,开花,结果,完成一次生长的轮回。所以,湖滩里的草,开花结籽都比岸上的早两三个星期。适者生存,它们懂得这个道理。沿着湖边往西走,我穿着旅游鞋的脚,尽量踩在没有草的地方,特别是没有花的地方。对这些大自然中卑微的生命,我总是心存敬意。那些草们或许还能承受我依然清瘦的身体,而那些娇嫩的花儿,一旦被我踩到,就会香消玉殒。从古至今,花草从不打扰人类,不会越过我们的头顶,在我们头顶上开花结籽,但我们的脚步,却老是往它们身上踩。在草稀疏的地方,我看见了一大堆,或者说一大片田螺壳,中间还夹杂着形体庞大的蚌壳。大大小小的田螺壳蚌壳,密密麻麻地铺满龟裂的地面,让人想起古战场惨烈的场景。它们本是湖水里的居民,在湖水没有退下去的时候,它们在水里的生活应该是幸福的。每天,它们只负责把嘴张开,然后合上;再张开,再合上。生活虽然单调,但不愁吃穿,不愁住房,不用交水费电费上网费,这样的生活怎么说都是幸福的。它们的幸福生活在湖水退去的一刹那,戛然而止。眼前的这些水族居民,生命体征早已经消失,只留下空空的外壳,里面装着泥沙,装着风,一幅世界末日的景象。没有人知道它们都是谁和谁,也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