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五年前,有一次我在烔炀河镇老街上拍照,一位精壮黑瘦的年轻人凑到我跟前,问我是不是记者,说镇西许家坝拐村有一座保存完好的古祠堂,鼓动我去看看。我确实对家乡烔炀河的人文历史很感兴趣,但当时另有他事没能成行。
时间不长我再次回烔,就专程前往许家坝拐村,看了许氏宗祠。当时是祠堂旁边小店的店主、塘稍村人许寿东给开的祠堂大门,他还给我详细介绍了宗祠情况。
后来又去了一次,见到了上次在老街向我推荐祠堂的青年,知道了他叫许太平,坝拐村人,也知道他与其弟许勇平一起翻印了部分幸存的许氏宗谱。
再后来,夏青龙老师约我参与撰写许氏宗谱序传,我首先想到的就是许寿东、许太平他们。虽然他们是极其平常的农民,但他们却有着超乎常人的家国情怀,有强烈的振兴乡村宗族文化的拳拳理想,值得有人为他们大书特书。
尤其是许寿东,他是一个双腿瘫痪的残障人士,出生9个月就因病致残,一辈子没有用双脚走过路。但他犹如岩石缝中的野草,在狂风暴雨、酷暑严冬中顽强挣扎,终于成为一名不仅自食其力,而且有益社会,一个与正常人平等平行的男人。我跟他接触,只见其伟岸,不见其残疾。所以,我要写写他。
我写许寿东,不做任何渲染,没有提炼,更没有拔高。相信在我的平铺直叙中,读者会得出一个意料之中的结论。
乐观向上许寿东(左)、憨厚沉稳许太平烔炀河镇西北约4公里处,自北向南排列着许家咀、塘稍里、坝拐、许家三份四户许姓村庄。许氏“迁巢始祖亮公,首当明初避乱,由徽郡歙县,流离播迁,採風問俗,卜居巢邑西乡。传三世而生澄、清、洪、海、灝、汲、源七公,清、灝、汲、源四公無嗣,惟澄、洪、海三公支下,子孫繩繩,丁以千計,分居四村,至今称盛族焉。”此为四户许来历。许寿东是许氏宗祠东北边的塘稍村人。其曾祖父许贤树,祖父许才贵(谱名才之,-),世代种田,兼做石匠。父亲许圣和(-)自幼体弱多病,9岁时其父许才贵病逝,家境惨淡,其母遂将许圣和送给本村一户富裕人家放牛一年多,从而保全了性命。后许圣和在本村祠堂读私塾和在大高村读小学,毕业后到巢湖铸造厂做水泥化验工,三年自然灾害过后的分田到户时回乡务农,后担任坝拐大队主任,年因病去世,享年67岁。修复前的许氏宗祠(许太平摄)许寿东出生于年11月,他有一个哥哥许寿宝(-,高中毕业后招工进厂)、一个姐姐许元秀(-,初中肄业,务农),一个弟弟许寿华(-,硕士研究生毕业,现为上海宝钢高管)。许寿东出生9个月时,平时身体健壮活泼的他突然连续发烧40多天。刚开始发烧时,他父亲许圣和在大队里忙得很少回家,奶奶说小孩子发烧是去*的,都没引起重视。直到有一天,许寿东母亲早上给许寿东穿衣服起床,突然发现他不能站立,全家人这才慌了神。医院诊断,许寿东患的是小儿麻痹症(脊髓灰质炎,是由脊髓灰质炎病*引起的一种急性传染病)。在四处求医的过程中,其父母又有处置失误。开始在大队医疗室治疗,也去过巢县、医院,还做过几次大手术。可家里钱花光了,病却不见起色。后来听说巢湖有个军医看这个病效果好,父母就带许寿东到巢湖住院治疗。那个军医主要是中医针灸,许寿东父母考虑,与其在巢湖住院针灸,还不如回家在大队医疗室针灸,就把许寿东带回了村子。结果在大队医疗室针灸很长时间不见任何效果,医院,看到先前跟许寿东一起入院的孩子,都有了明显的治疗效果,已经可以踉跄走路,而许寿东却错过了最佳治疗期,医生已经无力回天。许寿东的父母非常难过,后悔莫及。面对残酷的现实,许寿东的家人选择了放弃。一是因为无钱继续求医。许寿东后来曾经无数次听其父母抱怨,说当时为什么就不知道从大队借点钱给孩子看病呢?再就是从奶奶到父母,都已经被孩子的病折磨得精疲力竭,觉得反正家里孩子多,这一个医不好就医不好,随他自生自灭吧。于是,家里不再带许寿东寻医问药。好在那时农村孩子多,许寿东天天爬出家门,跟村里的孩子玩,饿了累了就爬回家来,吃喝睡觉。没想到,许寿东命大,竟然奇迹般顽强地活了下来。许寿东出生9个月发病,看病看了几年,以后就一直爬来爬去爬到7岁多。到了要上学的年龄了,家里人才帮他练习拄拐行走。8岁时,就在家门口的祠堂上小学(坝拐大队小学)。他小学五年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但小学升初中的统一考试在两公里外的大高中学进行,那时没有交通便利,加之考试前一天的夜里下大雨,第二天道路泥泞,正常人都难行,何况双腿瘫痪的许寿东。家里人都各忙各的,谁也没想起来许寿东要去大高中学考试的事情。就这样,许寿东痛失中考机会。没参加考初中,就没有学上了,许寿东天天在祠堂旁边帮家里人干活。小学校长杨宗元就找到许寿东,说你还这么小,不上学怎么行?你跟你家长说说,别人报名费5块,你只要交两块就行了,来继续上五年级吧。家里人同意了,许寿东就在五年级又念了一年。这一年,其实也是带念书带做家务,没到年底就再次辍学,在家里帮父母做些力所能及的手头活。结构复杂的亮公井内壁15岁那一年,家里人想让许寿东学门手艺,就把他送到附近的小钱村,跟一个远房亲戚钱世发大师傅学做炮竹。许寿东很聪明,很快就学会了做炮竹的全套技术,大半年后就回到塘稍家里,自己做炮竹卖钱了。许寿东的师傅很严厉,也很严谨,做炮竹特别讲究质量,许寿东得其真传,炮竹做得远近闻名,供不应求,逢年过节要买炮竹的,都必须提前预订。这是许寿东人生中第一次靠自己的劳动,自立起来,不仅可以养活自己,还能给家里增加一些收入。做了七八年炮竹后,许寿东总觉得这不是个事,就通过村里人介绍,到了芜湖一家私营皮鞋厂学技术。这时许寿东已经23岁,看到皮鞋厂的流水作业,很是震惊,就觉得自己在家做炮竹的工艺太落后。当时厂里安排许寿东做划版工,就是用鞋帮的固定版式,在牛皮上划样下料。这其实是一个技术活,同一张牛皮,技术好的可以多划些鞋帮,技术不好,就要浪费很多原料。许寿东下决心把皮鞋生产流程的各项技术都学会,然后回家也开个皮鞋厂。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许寿东的划版岗位在二楼,一次不慎从楼梯上摔下来,把胳膊摔断了!许寿东瞒着父母,在厂里养好了伤后,才回到家里。皮鞋技术没学到,但许寿东见了世面,开阔了眼界。他想重操旧业,但要用先进技术,来改造传统的炮竹生产方式。于是,许寿东在哥哥的帮助下,来到巢南炮竹生产大镇高林参观学习,更加坚定了许寿东用机械化流水线生产取代手工作坊生产的想法。于是,许寿东在巢南购买了生产设备和原材料,雇佣了2个人员,在自己家的6间老屋子里安装了生产机械,就开起了家庭炮竹生产工场。品种也由单纯的炮竹大铳,发展到大小炮竹和各种花炮礼花。随着生产规模的扩大,雇工增加到五六个人,春节前的生产销售高峰时,雇工人数有一二十,经济效益自然也非常显著。许寿东的炮竹工场红火了五六年。年,在生产发展的同时,三十而立的许寿东也收获了爱情,结了婚,组织起了家庭,爱人就是炮竹工场首批雇工的几个人之一。婚后第二年,许寿东夫妇的儿子出生,一家人幸福生活就过得蒸蒸日上。可是好景不长。炮竹产销是高危行业,地方加强了安全生产管理,许寿东的炮竹工场没有办理任何证照,属于违章违法生产经营。那年春节前的一天,地方派出所所长来村巡查,发现许寿东的炮竹工场竟然在村子中间,跟自己家与其他村民的生活场所混在一起,存在极其危险的安全隐患。所长立即打电话调来人员,查封了工场,遣散了生产人员,没收了生产设备、原料、成品等。许寿东因此蒙受经济损失不下10万元,而且精神上也遭遇了沉重的打击,一家三口的生活受到极大影响。原省文物局古建专家方咸(贤)达(前)考察许氏宗祠(网络图片)在好心人的指点下,许寿东到巢湖市找居巢区区长上访,要求解决一家人的生活困难问题。区长没见到,但区长秘书接待了他,而且给镇上打了招呼。后来镇上和残联等方面,按国家*策规定,为许寿东办理了伤残补助以及低保待遇,使其一家三口基本生活有了一定的保障。可是低保待遇只能维持生存,不能解决发展问题。已经从大队主任位置上退下来的许寿东的父亲,就到处帮儿子寻找新的就业门路。有一次在烔炀河街上,许圣和碰到了过去共过事的农资员刘宏钊,刘自己开了一家农资门市部。许圣和就说了儿子许寿东的情况,问他能不能帮儿子做农资生意。刘宏钊问你儿子有没有文化,许圣和说文化还好,刘宏钊说有文化就行,可以先开个卖农药的小店,卖一块钱能挣一毛钱。虽然没有你们以前做炮竹的利润高,但保生活应该没问题。许圣和回家跟许寿东一说,许寿东立马就答应搞搞瞧。于是许圣和给了刘宏钊两千块钱,托他帮忙进了一些常用的农药品种,许寿东就在家里开起了农药小店。小店开起来了,但许寿东没有任何农业知识。有一次,有村民到他家买农药,说要打稻子。许寿东一头雾水,不知道拿什么药水给村民,只好跑到田里,把正在干活的父亲喊回来,这才完成了这第一笔农药生意。再就是小店开在家里,家在村子里面,离大路很远,人家来买农药太不方便,所以生意就特别清淡。正好这时大队部旁边有一间闲置的剃头铺子,许圣和就跟房主协商,将这间剃头铺子暂时让给许寿东卖农药了。每天一大早,许寿东母亲从家里把农药挑到剃头铺里,许寿东在店里卖货,晚上母亲再把没卖完的农药挑回家。每天就这样循环往复着,很长时间里,许寿东一天都卖不到10块钱。许寿东每天坐在店里,人家来了,要什么药水,就拿什么药水给人家。没人来,就无聊闲坐等待。面对这种状况,许寿东陷入沉思,觉得现在这样“来人点菜,照单发货”太被动,生意也根本做不起来。必须要掌握一定的农业基础知识,了解农作物的生长规律以及病虫害的防治技术,才能变被动为主动,把生意做出来。于是,年10月的一天上午,许寿东到烔炀镇新华书店,买了平生第一本农技书籍,上海科技出版社出版的《植保员手册》,刻苦钻研起来。这本《植保员手册》,成为许寿东进入农业植保领域的一块敲门砖。与此同时,在经营中遇到难题,许寿东就辗转到街上,专程请教刘宏钊老师。就这样,一方面有刘宏钊老师的手把手教授,一方面钻研学习农业科研书本,许寿东很快成为农资销售的行家里手。农民拿来一片受害的农作物的叶或茎,或者简单描述一下病虫害症状,许寿东就能准确判断出是什么病虫害,应该用什么样的药物和方法防治。所以,他的农药生意也就渐渐做了出来。许寿东说,那时候巢北地区农作物不复杂,只有水稻小麦棉花以及花生等少量的经济作物,不像现在大棚兴起,品种繁多。你能够运用自己掌握的农业专业知识,真心为农民服务,切实帮助他们解决植保问题,你的生意就能越做越顺。比如,农民棉田里发现了红蜘蛛,他来买一袋达螨灵就走了。其实,这个时期棉田既有虫害也有病害,虫害除了红蜘蛛还有棉蚜虫、棉铃虫等等,且多有同期或者先后混合发生。但农民可能不清楚,往往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如果你能主动为他说明情况,给他配出多种合适的药物,他就能够及时施治和防患于未然,从而获得好的收成。当农民看到实效后,他们就会更加信任你,你的生意无形中也得到扩大。许寿东的农资小店,前期只经营农药,而且进货都是他父亲去做。由于身体原因,化肥、种子等其他农资许寿东都没经营。年父亲许圣和去世后,当地的交通状况也有所改善,店里的一应业务都由许寿东亲历亲为。随着农村农资市场的进一步成熟,加之镇上农资销售行业的一些潜规则影响,许寿东的农资小店产品单一的弊端逐渐显露出来,逼迫他下决心扩大经营,把化肥种子也带了起来。为了扩大经营,许寿东在宗祠东南侧的交通要道边盖了几间房子,一半住家,一半开店,还围了个小院子,门脸也很像模像样了。中国邮*农村电子商务兴起时,许寿东抓住机遇,及时加盟,办起了巢湖市中邮物流烔炀镇曙光村农资连锁店,成为烔炀河地区最早的中邮物流加入者。此后,许寿东还经过安徽农业大学举办的“安徽省农药经营者培训班”学习,考试合格,取得了巢湖市农业委员会颁发的“农药经营许可证”。随后,许寿东又利用中邮农村电商服务“邮乐购”平台,开展便民服务,代购商品,代交电信费、电费,代发社保相关资费,等等,努力让村民享受“邮乐购”平台带来的便民和便捷服务。许寿东在创业发展的同时,对乡村历史文化也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