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4月28日,绞刑架上,刽子手把李大钊绞得几近死去,又残忍地把他拉上来,诱惑他:“只要你现在改口,高官厚禄等着你。”
李大钊脖颈被勒出一道血痕,心肺剧痛,喘不过气来,却仍然摇头:“我宣扬的是共产主义,誓不改变。你们要杀就快点吧!
(李大钊行刑前照片)
卑鄙的刽子手绞了三次,用时40余分钟,得到的答复仍是:“唯求速死!”大钊先生高呼“共产党万岁”,慷慨就义。
面对绞刑架,大钊先生从容如山。可前天晚上,当他用皮开肉绽的手书写《狱中自述》时,想起他的妻姐和5个儿女,却禁不住柔情满怀,悲痛万端。
(《狱中自述》手稿图片)
01、那场一百多年前的姐弟恋
年10月29日,李大钊出生于河北省乐亭县大黑坨村。目睹日渐积贫积弱的社会,天生聪慧的他,自懂事起就自觉探索救国救民的道理。
18岁时始,李大钊在天津北洋法政专门学校学习6年,后又赴日本早稻田大学进修3年。在不断求索成长的过程中,逐渐成为一名无比坚定的共产主义者。
(青年李大钊)
而离家求学这么多年,如果没有一个坚强的家庭后盾,是不可能完成学业的。李大钊的后盾,就是他心爱的‘‘妻姐”赵纫兰。
(李大钊妻子赵纫兰)
赵家和李家是街坊,两家关系亲厚,赵纫兰和李大钊是娃娃亲,赵年长十五岁。在李大钊十岁时,由爷爷做主,把赵纫兰娶进了门。
李大钊从小父母双亡,是爷爷奶奶把他养大。自小就被“憨坨”(李大钊小名)姐呀姐地叫着的赵纫兰,一进门就顶起了李家的大半边天。
(李大钊夫妻剧照)
就是这个姐,对他爱护备至,尽管家里已经捉襟见肘,却不遗余力地支持李大钊的求学信念,一路把他送进中学、大学,直至出国。
李大钊的《狱中自述》共字,在阐述他的政治观点、理想、对事业的希冀等等重要事情之余,两度提到他的妻姐,可见对其用情之深。
因此,对于李大钊来说,无论变换成什么身份,不管是当年的半大小子,还是后来的北大图书馆主任、教授,他,永远是她的“憨坨”!
当那些景仰李大钊的北大教授和学生们来到他家,以为她是家里的下人时,李大钊却郑重其事地拉起她的手介绍:“这是我的妻子赵纫兰!”
因此,尽管李大钊的月工资已经达到块大洋而家中仍然是捉襟见肘时,赵纫兰也丝毫没有怨言。
他和她之间的感情,已超越了夫妻之情,达到了爱情加亲情加友情的组合。他永远信赖她;而她,也早已把他当作生命的全部。
年4月29日,当她和孩子们满怀希冀地盼着他回家时,却得知他遇害的噩耗。
(报道李大钊牺牲的报纸)
02、在那年
年4月28日,当刽子手们决定对李大钊实施绞刑时,迫于社会各界压力,释放了4月6日与他一同被囚禁的赵纫兰和他们的两个女儿。
赵纫兰和女儿回到家中,还一同收拾房子准备迎接父亲的归来。她们想的是,既然她们都被放出来了,也许不久,爸爸也会被放出来呢!
第二天,街上挥着报纸匆匆跑过的报童大喊“李大钊已行绞刑”时,她们根本不相信。当亲眼看到白纸黑字时,赵纫兰胸口如遭巨锤,一下晕倒在地。
在女儿们焦急悲痛地哭喊声中,赵纫兰悠悠醒来。当意识慢慢回归,想到心爱的憨坨已永不能再相见,赵纫兰不能自已涕泪滂沱,再次哭晕过去。
友人梁漱溟赶到李大钊家中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幅惨景:赵纫兰晕倒三次,卧床不起,孩子们围着母亲哀哀痛哭,不知所措,孤苦伶仃。
(从右到左依次星华,炎华,光华三姐弟)
此情此景,令梁漱溟潸然泪下。他不忍多看,放下十块银元匆匆离去。可当赶到下斜街长椿寺李大钊的停灵处时,他又一次心痛如绞。
只见李大钊的遗体用一具非常简陋单薄的棺材装殓,毫无尊严可言!大钊教授,心怀天下苍生,为主义而死,身后却受到这般对待!
梁漱溟与友人商量,想给李大钊换棺!彼时友人们才发现,李大钊所能留给妻儿的,只有一块银元!
几天之后,来到李家采访的中外记者均震撼不已,有的甚至一边采访一边抹泪。“室中空无家具,即有亦甚破烂。子女服侍朴实,可知其平日治家之俭约矣。”(《晨报》)
当时的北京,2块银元就可以买到40多斤优质面粉,银元甚至可以买下一处四合院。李大钊及家人的生活,却依然像生活在农村。
李大钊和妻儿们的生活一向简朴,赵纫兰和儿女们都穿着用自家土布缝制的棉衣,完全迥异于北大其他教授及家人。
而李大钊本人呢,一年到头都穿着一件洗得褪色的布袍子,且上班来回要走十几里路,他都是天天步行,从不坐车。
赵纫兰节衣缩食,一个家一个月生活用度不过三五十元;而李大钊月收入足有元,可他只想到用于党的活动,在救济贫困学生工人时也大方得很,惟独常常忘记自己家中还要用钱。
为了让李大钊的妻儿能吃上饭,当时北大校长蔡元培不得不在发薪水时,单独留下50银元直接交给赵纫兰,以保证他一家子的基本生活。
(从左至右,蒋梦麟,蔡元培,胡适,李大钊合影)
现在李大钊故去,家中只有一元钱,又如何能给他换棺和办丧事呢?
患难之中最能见真情。得知李大钊家人生活困难,他的其他生前好友白眉初、李采言、李凌斗等人,纷纷来到家中看望。
众人和赵纫兰商量之后,决定用公众筹款的办法,为李大钊换棺,并办理后事。
为大钊先生换棺材的事由李凌斗负责,他找到了当时北京生意很好的德昌杠房。当时店内最好的棺材是柏木制作的,一副高达银元。
这个价格有点太高了,本着尽量少花钱办实事的原则,李凌斗告诉了杠房掌柜伊寿山,他是为了什么才买棺材的,希望杠房能网开一面,适当降价。
伊掌柜只是个做生意的人,以前完全没有听说过李大钊。但他有看报纸的习惯,最近刚好看到过有关李大钊的报道,对这个北大教授甚为敬佩。
伊掌柜也是位爽快的爱国人士,直接以银元卖出棺材,并且请专门的师傅,先是把20斤松香和桐油熬在一起刷在棺材上,再用大黑漆把棺材里外又刷了五道,做成了一副质量上上好的棺材。
年5月1日,伊掌柜亲自领着16个人抬着棺材来到了长椿寺,为大钊先生重新装殓遗体。孩子们在一旁哀哀痛哭,亲朋好友泪洒衣襟!
长椿寺只是反动政府提供的暂时停灵地。之前经过磋商,友人们决定将大钊同志换地停灵。中午,朋友们把李大钊的新棺送到了妙光阁街浙寺。
那寺主人是胆小怕事之人,只知李大钊是政府下令处死的,根本不知他做过什么,更不知何谓共产主义,不愿收留棺木,经多方沟通才勉强同意。
李大钊停灵浙寺三个月后,赵纫兰曾拖着病躯问询蔡元培校长,能否让丈夫早日入土为安。
蔡元培告诉她,先生为主义而死,死得光荣,死得伟大,我们热切希望为大钊先生厚葬!大钊先生绝不能就这样白白地死了!
但是大钊先生是被反动军阀张作霖绞杀的,由于他的影响力太大,张作霖是绝对不会让大钊先生轻松入土的,更不会让他厚葬。
蔡元培劝告赵纫兰,说孩子们还小,如果此时强行给李大钊办葬礼,怕张作霖会在葬礼上生事,到时候很有可能再加害你们母子!
所以,他说:“李夫人,劝您再忍耐一下,我们一定会记着这件事。一旦有合适的机会,我们定然给先生办个隆重的葬礼!”
李大钊的棺椁,在浙寺一停就是六年。
03、从年到年
李大钊这一走,赵纫兰失去了爱人,孩子们失去了父亲,家中的顶梁柱塌了。一家人怎么活下去?立刻成了摆在赵纫兰面前的难题。
赵纫兰常年为家中操持,积劳成疾,本来身体就不太好。在小儿哺乳期又经历着重大打击,心恸过度,竟至卧床不起。
此时家中尚有五个孩子:
老大长子李葆华,只有18岁;老二长女李星华16岁;
老三次女李炎华8岁;老四次子李光华5岁;
最小的三子李欣华于年12月出生,父亲牺牲时,只有四个月大。
反动派杀害了李大钊先生后,还不放过他的家人,流氓、暗探不断滋扰,还遣令一家限期返回原籍。
4月22日父亲被捕之时,长子葆华恰好被李大钊好友周作人带去参加户外活动,刚好躲过一劫。
(周作人)
得知李大钊一家被捕的消息,周作人让葆华呆在家中小屋中绝对不可外出,更不能回家,同时着手安排他的长远出路:出国留学。
此时还不满18岁的李葆华完全靠自费,生活极为困苦。但这位少年自巨痛中重生,瞬间长大,一个月后在异国他乡日本勇敢地开始了新生活。
(青年时的李葆华)
5月11日,赵纫兰拖着病躯,带着四个年幼的孩子回到了乐亭老家。家中早已无田无地,一贫如洗。
所幸的是,北大同仁之前发起的公葬活动后还有一些余钱,加上好友、社会人士的捐赠,还有陆续售卖李大钊的书籍、手稿也收入了一些,勉强维生。
生活清贫点没什么,家中一向如此。可是孩子们不能没有学上啊。更何况,他们是李大钊的孩子,不能辜负父亲生前的期望!
年,赵纫兰思来想去,请人代笔给周作人写了一封信:“敢恳先生谋一法,以救儿女之教育,家人之生活。。。”
周作人收到信后,知道了这位坚强女人的一片苦心。他与北大的教授们奔走相助,多方斡旋,终于在1年时,李大钊的两个女儿来北京上学了。
年初,赵纫兰病得更重,再加上老家已沦为日伪侵占地,长女李星华遂将赵纫兰接到了北京。
04、难忘年的那场公祭
赵纫兰回到北京后,深感自己时日无多,可还有一桩最大的心事未了,那就是她的憨坨的下葬。
她带着孩子,强撑着重病之躯,找到当时的北大校长蒋梦麟,再次表明自己心事:“大钊先生已停灵6年,我随时想追随他而去,能否让他早日下葬,入土为安。。。”
说者戚戚,听者黯然。北大的教授们又一次感受到失去大钊先生的痛,痛上加痛,痛何如哉!李大钊的牺牲,成了插入北大人心中最深的刺!
当时的校长蒋梦麟马上答应了赵纫兰的请求,并令周作人等人立刻成立公葬互助会,向校内外发起募捐活动。
(北大校长蒋梦麟)
与此同时,中国共产党地下党组织听到消息后,立即派河北省革命互济会的一位同志前来,与赵纫兰商议安葬之事。
李星华著有回忆录,对这件事有较详细的记载。党的同志说,大钊先生为了共产主义壮烈牺牲,他不能白白送命!我们要将出殡搞成一次轰轰烈烈的悼念活动,借以揭露反动派的暴行,伸张正义。问母亲同意否?
母亲则毫不犹豫地回答:行!憨坨就是为主义而死的,他一定不会反对。你们想怎么做就做吧!
诸多教授学者集资出力,筹划护航,李大钊的葬礼依旧是一波三折,并受到反动当局百般阻拦。
为李大钊先生购置墓地时,万安公墓的经营者生怕受牵连而拒绝了。蒋校长亲自出面,并写下字条,经营者才勉强同意。
为李大钊写碑文的是北大教授刘半农,在白色恐怖之下,这座寄托着北大同仁哀思和敬意的墓碑,并没有立在李大钊的墓前;
中共党组织在当时的残酷环境下也不能公开身份,而是以河北省革命互济会的名义祭奠的,党组织同样为李大钊书写了墓碑。
(50年后重见天日的墓碑)
在当时的白色环境之下,立碑是十分危险的,人们只得遵循六朝墓志的方式,将墓碑连同棺椁一同埋入了地下。
年4月22日,李大钊公祭在北京宣武门外下斜街妙光阁浙寺隆重举行,李氏生前好友周作人等,北大公祭李大钊先生学生会,及工人、军人等共计五六百人参加。
(年李大钊公祭的告示)
仪式过程中,学生们唱起了《国际歌》,悲壮的歌声响彻浙寺内外。现场飘扬起了红绿传单和白色的纸钱。
(李大钊的送灵队伍)
一路上,革命群众抑制不住悲愤的心情,公祭的队伍越来越壮大。行至西单路口时,有人甚至将一面鲜红的党旗铺盖在大钊先生的棺木之上。
在西四牌楼,忽然开来几辆卡车,满载全副武装的军警。宪警下车后左冲右打,暴力冲散送葬的队伍,很多人流血受伤,40余名学生被捕。
(学生被捕的消息)
化妆成李大钊亲友的地下党立即研究对策。宪警前脚收兵,“亲友”们立即将众人找回来,继续前行。
终于到达香山万安公墓。李大钊同志的灵柩,终于在他被杀害6年后入土为安。
年5月28日,李大钊同志下葬的“头七”,赵纫兰病逝。6月初,在胡适的大力帮助下,赵纫兰与李大钊合葬于万安公墓。
这位“妻姐”,终于可以安心地永远陪伴在“憨坨”身边了。
(李赵夫妻二人合葬墓)
年6月,鉴于赵纫兰为革命做出的贡献,河北省党委追认她为中共党员。
李大钊和赵纫兰相继辞世后,他们的五个孩子,最小的三子李欣华才不足7岁。后来,他们都怎么样了呢?
据调查,李大钊留下的五个子女,在组织的悉心关怀下,相继走上了革命、建设和教育的道路,全部成长为国家所需要的人才。
孩子们一生的表现,大钊先生若泉下有知,定会倍感欣慰。您放心吧,孩子们已继承您的意志,革命事业后继有人了!
(《》的青年剧照)
大钊先生曾说:“试看未来之环球,必将是赤旗的世界!”大钊先生,今日这盛世已如您所愿,中华民族比任何时候都更幸福、更团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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