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典》作者刘庆是《华商晨报》社长、总编辑
日前,中国小说学会年度中国小说排行榜揭晓,25部作品上榜,刘庆的长篇小说《唇典》荣登榜首。这是一部历时15年创作出来的惊艳之作,《华商晨报》社长、总编辑刘庆如何在繁忙工作中坚持文学创作的?他写作背后又是怎样的心路历程?1月7日,成都商报客户端记者联系到了刘庆。
刘庆将写一部长篇小说比喻成远涉沼泽中的一条大河,“陷入了沼泽的深处,有花香、潜流、深潭,还有更多的未知的凶险。后来遇到大河,和激流拼搏,终于上岸,再向前走,还是沼泽,还是淤泥,还是荆棘。当深感无力和无望时,天边的风景又展开了,那样壮丽诱人。但没有人为你欢呼喝彩,无论是此岸还是彼岸。你寂寞着,就像路边的野花,或是风中的芦苇。”
《唇典》荣登榜首被评为史诗级作品
作为国内最早的年度小说排行榜,中国小说学会的年度排行榜已持续进行了18届,每年在1月初揭晓榜单。本届入围的小说余部,经过21位评委的遴选和讨论,最终评出25部上榜作品。其中,刘庆的《唇典》、鲁敏的《奔月》、张翎的《劳燕》、石一枫的《心灵外史》、范迁的《锦瑟》5部作品入选长篇小说榜;王安忆的《向西,向西,向南》、陈仓的《摩擦取火》、刘建东的《丹麦奶糖》、徐贵祥的《鲜花岭上鲜花开》、张悦然的《大乔小乔》等10部作品入选中篇小说榜;叶兆言的《滞留于屋檐的雨滴》、毕飞宇的《两瓶酒》、钟求是的《街上的耳朵》等10部作品入选短篇小说榜。
对于本届榜首作品《唇典》,山西大学文学院教授、中国小说学会副会长王春林认为,这是一部少见的从艺术上和思想上都具有史诗性的作品,是年最重要的一部长篇,也是进入新世纪以来长篇小说上的收获之一。小说对历史有着深刻的思考,对人性进行了深度挖掘,对东北近现代史的叙述是很好的样本。
据了解,刘庆的《唇典》创作历时15年,简本首发于年《收获》长篇春季号,并于7月份由作家出版社全本发行。小说以一个萨满自述的方式开始故事,故事从年开始。传说中,每一个逝去的萨满都会成为“回家来的人”,有机会附体于后代的萨满,被附体的萨满会通宵歌唱。魂附的萨满传讲家族和自己的故事,这些故事将成为唇典,如长河之水滔滔而诉。满斗是一个命定的萨满,长着一双“猫眼”,有着神奇的夜视能力。满斗12岁那年,和马戏团的花瓶姑娘苏念被土匪劫持到王良寨,因为神奇的夜视能力生存下来。在朝鲜爱国者的营地,满斗因为能够看清黑夜成为爱国者们的战友,后来成了一名抗联战士。作为苏军进军中国东北的先遣人员,跳伞时失误,丧失了记忆。年,在批斗会现场,满斗恢复了记忆。二十几年过去,更多惊心动魄的故事扑面而来……
据悉,刘庆的另一部长篇小说《长势喜人》也曾入选年排行榜,位列第三。
刘庆答记者问一次历时15年的冒险
问:这本书写了多久?
刘庆:《唇典》写下第一行的时间是年2月18日22:03分,我在年9月3日上午10:26分写完最后一行。《唇典》的创作竟然历时十年。我从未想过这部书会耗费我十年的时间,十年太漫长了,在我的认知里,只有曹雪芹的《红楼梦》才配得上这么长时间的写作。《唇典》的构思比写作还早五年。
问:书名为什么叫《唇典》?
刘庆:年12月26日,我在日记里写下了“唇典”两个字。我觉得这两个字会成为一本好书的名字,为了这个书名我兴奋了好久。唇典的原义是东北土匪的“黑话“,比如”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之类,但我将其引申为口口相传,唇典——口口相传的民族史,民间史,既贴切又传神。在商业文化浸淫的今天,有多少民族化个性化的东西兑进了三聚氰胺和工业糖精,或者归入故纸堆腐烂消亡.或被历史和记忆彻底抹杀。我一定要让真正的“唇典”发扬光大,使其源远流长。
问:《唇典》的故事开始于年的东北,结束于世纪末,跨度百年。这基于什么样的考虑?是一开始就有野心,要在更大的视野里写出“东北史”吗?
刘庆:小说时间的设定从写下第一句的时候就开始了,要想写东北的历史从年写起也最合适。年,是清朝的最后一年,此后,满文将在中国大地上消失。那时候,东北迎来了第一次移民的浪潮,大批关里人从山海关涌入东北。对于东北,山海关不仅仅是一道地理学上的符号,更是一个文化心理的屏障。小时候,我们将山海关以里的地方,通称为关里,我们所处的地方当然便是关外。说到关里关外,我们还要说到一个名词——柳条边。大清的乾隆皇帝曾写过一首诗,其中有这样几句:“西接长城东属海,柳条结边画内外。不关阨塞守藩篱,更匪舂筑劳民惫。取之不尽山木多,植援因以限人过。周防节制存古风,结绳示禁斯足矣。”乾隆的诗句将柳条边说得非常清楚,就是为了“结绳示禁”。大清入关以后,便将东北看成龙兴之地加以保护,保护的办法便是连接长城修了一条绿色长城,柳条边用土堆成宽三尺、高三尺的堤,就近取材,堤上隔五尺便插柳条三根,再用绳子连结横条柳枝,堤的外侧挖设壕沟。旗人和汉人等均不准逾越,犯戒者治罪。直到清末民初,才有大胆的山东人为了活命闯关东淘金,那是真正的淘金,来到上百年封禁之地的关里人看到的是“棒打狍子水舀鱼”,人们将山上的老人参叫做“棒槌”,“棒槌鸟”的叫声是这个世界上最动听的音乐。
换句话说,柳条边也是近代史的一道分界线,由于封禁政策,成为“禁地”的东北在清朝式微时开始,这里就成了冒险家的乐园和灾难的转换场,日俄战争、土匪四起和枭雄争霸从未停歇。张作霖死于谋杀之后,东北易帜,然后就是十四年满洲国的日奴时代。殖民地特征和亡国奴的生活,还有东北地区的抗日图存,融入东北的文化史和生存史。
如果我们把东北这片黑土地赋予一种人格力量,这个人的命运最曲折,最跌宕起伏、最刚烈也最壮烈,最屈辱也最复杂,最富深情也最粗犷。你生长在这片土地上,能用自己的视角去感受到这片土地的体温和情感的千回百转。
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东北作家萧红、萧军在中国文坛上的崛起,可以说是东北人的心灵史和现代中国心灵史的第一次接轨。他们的作品之所以产生轰动,就是因为东北最早成为沦陷区,他们的家国之痛比其他地方的作家要更早、更强烈,也更深刻。
由于多种原因,东北的许多历史没有被正视和书写。大的历史格局和多方角逐,历史的转换铺陈中不屈的存在,神明的力量从日常生活中的进进出出,每一段历史都深刻地塑造和影响了东北人的性格与文化,以此为背景讲述东北人的心灵史,才会让我们更知道来处与去处。
问:为什么要写这样一个故事?
刘庆:人类已经有那么多书了,那么多故事,为什么还要多你的一本?为什么写这个故事?这个故事的意义何在?你的创作会有哪些超越和独到之处?这些是一个作家应该想的。你要思考意义,思考节奏,思考控制,思考故事结构。读者真正需要的是荡开一桨,划破沉闷,享受水波不断散开的涟漪,就像一个歌者,一个不需要前奏的地方,惟有开口便唱,方能石破天惊。至于是不是具有“史诗性”,那要看造化。但有一种追求是我崇尚的,那就是追求的境界不但要有天地间的奔放和辽阔,还要有行吟诗人的从容、优雅和感伤,你要用想象和张力完成贴近人心的赞词和颂歌,幸运的是我找到了萨满这个视角,要知道他们天生就有讲故事的使命。
问:写作过程遇到哪些困惑?
刘庆:长篇小说的写作真是一种冒险,最初的时候,仅仅是一个火花,照亮了你的心灵,在笔尖和键盘上熠熠生辉,你高兴你捕捉到了它。然后,你中招了,你不得不用两手将那火花捧在手心里,而你的四周长风呼啸。又像一个大风夜室外的一点烛火,随时都会被风吹灭。一堆柴草点燃了,浓烟滚滚,呛你的嗓子,熏你的眼睛。风越来越大,这堆无用的柴草根本无法战胜黑暗,温暖不了你的手脚。可是这堆火已经点燃了,要么你任由它熄灭,要么你让它燃烧起来。写作的过程总是细若游丝,随时断掉的光景。这是一次你无法回头的冒险,你已经投入了几年的经历,船在水中浸淫已久,波掀浪涌,随时可能倾覆。冰冷,要靠更多一点希望来点燃。绝望,要靠无望的对抗来战胜。要么前功尽弃,要么去争取完成。我常常问自己,你的自信心足吗?这个东西有什么意义?你一直在回答,又无法回答,回答的内容自己也无法确信。每当阳光洒满书房,打开电脑,我感觉即将走出几天的困惑,又可以写下去的时候,我充满了感激。但更多的是焦虑,有时候,我苦恼极了,我不止一次地怀疑自己,问自己,为什么写这个东西,要干什么?如果仅仅写一个谁都没有兴趣阅读的故事,即使你写了,又有什么意义?书架上摆着三面墙的书,我在书房里走来走去,不时地凝望那些好作品,大师们给我的都是潇洒的背影,每一本书都不一样,各有千秋,这世界上,只有一种书是一样的,就是没有写出来的那种。
问:你平日在报社的事务工作已经很忙,如何有精力坚持写完这部作品?
刘庆:许多朋友看过我的生活状态,他们说,无法想象我怎么能写成一部数十多万字的书。是啊,除了对文学的热爱和坚持,还有什么理由呢?文明撒下了许多幸运和智慧的种子,有许多种子被风吹到了河海里,有的落在了沙石地上,茂盛地开放的种子是最幸运的。我希望《唇典》是幸运的那一粒种子,能够种进人心,茁壮成长。我说过,一部书就像一个人,《唇典》的写作不是断断续续地写了十年,而是持续了十年的写作,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十年。我感谢所有鼓励过我和帮助过我的朋友和老师们,大家的祝福和友谊我已经装进了《唇典》的行囊,将成为《唇典》走向世界走向未来的动力。我知道,《唇典》走出我的书房就不再属于我,他将独立面对读者,独自面对时间,独自接受喜悦和评判。我祝《唇典》好运。而我,已打开电脑,开始了一部新书的写作,我希望这一次写作的速度能快一点。
个人简介
刘庆,年生于吉林省辉南县,年毕业于吉林财贸学院,现为《华商晨报》社社长、总编辑,沈阳师范大学驻校作家。年在《作家》杂志发表小说处女作。年1期《收获》发表第一部长篇小说《风过白榆》并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年在河南文艺出版社出版长篇小说《冰血》。年《收获》杂志4期刊发长篇小说《长势喜人》,由漓江出版社出版,并入选中国小说学会评定的中国长篇小说排行榜。长篇小说《唇典》刊发于《收获》长篇专号(春卷),全书将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另有中短篇小说集《信使》,《宋王》等中短篇小说近百万字,发表于《作家》、《大家》、《钟山》等多家文学期刊。
附:近10年中国小说学会年度长篇小说排行榜榜首
年刘庆《唇典》
年贾平凹《极花》
年陈彦:《装台》
年刘醒龙《蟠虺》
年苏童《黄雀记》
年金宇澄《繁花》
年严歌苓《陆犯焉识》
年杨争光《少年张冲六章》
年刘震云《一句顶一万句》
年严歌苓《小姨多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