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彬是著名的国外汉学专家,也是对中国当代文学提出最多批评的汉学专家。在顾彬看来,以他的世界文学标准评价,中国当代作家毛病太多,尤其是不懂外语导致语言非常差,总之中国当代文学在世界上没有地位。
在各种访谈和博客中,顾彬总是贬低中国当代文学,发表了《中国小说在德国是庸俗文学》《中国当代作家不知道人是什么》《中国作家应该沉默20年》等“惊世之作”。在中文媒体上,《重庆晨报》发表的《德国汉学教授称中国当代文学是垃圾》的新闻报道更是掀起轩然大波。
后来,顾彬多次澄清:自己所说的“垃圾”并不代表所有中国当代文学,指的只是“美女文学”。但结合顾彬对中国当代文学(尤其是小说)的种种言论,却不难看出他确实持的是否定、贬低态度,认为中国当代文学根本达不到世界文学的水准。
那么,莫言于年获得世界文学最高奖项——诺别尔文学奖之后,顾彬又是如何回应的呢?顾彬作为著名的外国汉学家,他对中国当代文学的评价又到底意味着什么?
欲知详情,且看下文。
年,顾彬出生于德国下萨克森州策勒市。年,顾彬入明斯特大学学习神学两年后转入维也纳大学改学中文。据说,顾彬在大学期间该学中文是因为开始接触并慢慢爱上唐诗。几年后,顾彬获波恩大学汉学博士学位,论文便是《论杜牧的抒情诗》。
之后,顾彬来到中国,在北京语言学院进修汉语。几年后,顾彬翻译了《鲁迅选集》,凭借汉学研究成为了波恩大学汉学系主任教授,出版了《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在中国担任了北京外国语大学全球史研究院特聘教授。
顾彬曾自豪地说:我曾经根本不知道中国文学,连鲁迅是谁都不知道,直到我学习中文后,才开始对中国文学有所了解。如果我放弃了,在德国也就没有第二个人研究中国文学了。
但事实上,顾彬虽是研究中国文学的汉学家,但他在研究方面成果非常有限。他主要的贡献是将中国散文和诗歌翻译到了德国,尽管翻译的水准如何要打个问号。而顾彬被公众熟知,则是因为他总是贬低中国当代文学。
年11月底,“德国之声”中文网发表了《德国汉学权威另一只眼看现当代中国文学》。“德国之声”对顾彬进行采访的原因是“想听顾彬说一下中国文学存在的问题”,顾彬自然也就顺着话题往下说。
顾彬认为,中国作家不懂外语是最大的问题,因为这样根本没办法看外文版的作品,对外国文学的理解和了解非常差,为什么这些年中国没有伟大的作家,问题就在这里。此外,顾彬还认为当时中国流行的一些文学是垃圾。
年12月11日,《重庆晨报》针对顾彬的“垃圾论”发表了题名为《德国汉学教授称中国当代文学是垃圾》一文。一石激起千层浪,顾彬的这次发言很快演变成为了轰动一时的“顾彬事件”,成为了文坛持续数年之久的热点话题。
《重庆晨报》那篇文章发出来不久之后,新华网、人民网、中央电视台网、中青在线等国内重要媒体都全文进行了转载。《南都周刊·生活》还以“汉学家集体批判中国作家”作为封面标题,引发了一场大讨论。
对此,很多专家学者进行了反击,如刘再复在《驳顾彬》一文中毫不客气地写道:
有个名叫顾彬的德国人,很像“愤青”(有人干脆称他为欧洲愤青),在中国当代文坛里混迹了几年,作了一个粗鄙的、绝对本质化的判断,说中国当代文学是一堆垃圾。因为这垃圾论,我才知道顾彬。所以一见到顾彬,就想到垃圾。读过中国当代文学作品的人,只要不存傲慢与偏见,当然都会明白,这个耸人听闻的“垃圾论”乃是践踏中国当代文学的欺人太甚的独断论。
在强大的舆论压力之下,顾彬本人也多次进行回应,表示自己说的并不是所有中国当代文学,而只是部分文学,如女作家卫慧、棉棉等人所代表的“美女文学”。但值得注意的是,顾彬在澄清这个问题的同时,又继续在研讨会、采访以及文章中贬低中国当代文学。
年3月26日,在人民大学举行的“汉学视野下的二十世纪中国文学”研讨会上,顾彬再次对中国当代文学作出了猛烈批评,但遭到了许多在场者的反对。几天后,顾彬接受了《中国新闻周刊》记者的采访,抛出了“中国作家最欠缺的是语言”“我评价的标准是世界文学标准”“中国作家应该再沉默20年”等观点。
顾彬认为,中国作家不会外语,看的都是翻译成中文的东西,不能了解一个外国作家的语言水平会有多高,导致作品的语言非常糟糕,与世界水准相差很远。中国作家的毛病是,他们不知道用词和字,要不太多或是太少。中国可能要等年,才可能有一个很好的白话文作家。
顾彬的观点其实是令人费解,中国作家不懂外语就会导致语言很差?就算是语言要提高,要学的也不是外国作家的语言,而是中国文学史中的优秀作品。至于中国要等年才能有一个好的白话文作家,这明显是对白话文历史一窍不通,认为新文化运动之后才有白话文。
对于白话文的历史源流问题,年前胡适在《白话文学史》中就说得非常清楚:
我们要知道,一千八百年前的时候,就有人用白话做书了;一千年前,就有许多诗人用白话作诗作词了;八九百年前,就有人用白话讲学了;七八百年前,就有人用白话做小说了;六百年前,就有白话的戏曲了;《水浒》《三国》《西游》《金瓶梅》,是三四百年前的作品;《儒林外史》《红楼梦》,是一百四五十年前的作品。我们要知道,这几百年来,中国社会里销行最广、势力最大的书籍,并不是《四书》《五经》,也不是程、朱语录,也不是韩、柳文章。乃是那些“言之不文,行之最远”的白话小说!这就是国语文学的历史的背景。
事实上,顾彬之所以一再贬低中国当代文学,并不是因为他对中国文学有多么深入的研究,只是因为持着所谓的“世界文学的标准”,以西方人的优越居高临下看待中国文学。那么,他所谓的“世界文学的标准”到底指的是什么呢?
顾彬曾这样说过:冰岛,50万人口,就有一个人拿了诺贝尔文学奖,所以可以这样说,我的标准就是冰岛。由此反推,中国文学之所以入不了顾彬的法眼,正是因为还没有中国作家得过诺贝尔文学奖。
尽管大家都知道,是否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并不能真正衡量一个国家的文学水准,但不得不说,中国人确实有非常深的“诺奖情结”。中国作家与诺贝尔文学奖的故事也流传甚广,如鲁迅拒绝诺贝尔文学奖提名,日本作家川端康成获奖是因为老舍去世了,沈从文曾获得提名……
年10月11日,瑞典文学院诺贝尔奖评审委员会宣布中国作家莫言获得年度诺贝尔文学奖。此时出现了一个有意思的问题,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后,顾彬又是怎么回应的?他是否仍贬低莫言的创作?他是否仍看不上中国当代文学?
在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前,顾彬对莫言的评价非常低。顾彬曾说,莫言的主要问题是,他的作品根本没有思想,不过是对西方文学的拙劣复制。此外,顾彬还认为:
莫言没有足够驾驭语言的能力(没有像北岛的诗歌语言那样对中国文学语言具有革新意义,也没有王安忆的语言那样精巧独特),运用的文学形式俗陈老套,叙事庞杂冗长(延续甚至模仿各种写实主义传统衍生的形式,以讲故事为主,篇幅过长)。
莫言获奖之后,顾彬在接受采访时明显收敛了很多,不再那么不可一世地贬低中国当代文学。顾彬表示,是因为自己对文学的要求比较高,所以才对莫言的作品有所苛求。自己对小说不止在情节上有所期待,更期待独特的叙事语言。
对于莫言作品的思想性和批判性,顾彬竟然也改口了。他表示:自己毫不怀疑莫言作品的思想性和批判力,只是对莫言有更多的期待。此外,顾彬还认可了莫言对鲁迅的继承,但期待莫言有更大的突破。
总之,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后,顾彬对莫言及其他当代作家的评价虽然没有完全改口,但态度无疑温和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居高临下、盛气凌人。或许,这样是莫言获诺贝尔奖的意义之一——让外国人在随意贬低中国当代文学之前会有所顾忌。
当然,无论莫言是否获得诺贝尔文学奖,顾彬之流对中国当代文学的评价都对我们没有多大意义。因为那些汉学家依照的,不过是西方文学对作品语言、形式和精神表达上的标准。中国叙事文学的悠久历史和优秀传统,往往会被他们忽视,甚至是被贬低成“垃圾”。
最后用莫言的一句打油诗作为结尾:卅年文学如何说?垃圾深处有*金。或许,这就是莫言对顾彬的回应。